英子娘离开的时候,英子不过才八岁,还是个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年纪。后来英子说,娘下葬的那天,天灰的不像话,没有一丝风,叫人压抑的难受。咿咿呀呀的乐队吹了一路,纸钱撒了一路,直到下葬前,英子一滴泪都没有,只是目光呆滞。回来的路上,雨终于下了下来,天依旧灰沉沉的,只是多了一道口子,那豆大的雨点从口子里倾泻而出,英子抬头,望着天,“啊”一声哭了,这是自英子娘离开的五天里英子掉的第一滴泪,她心里想,这也一定是我最后一次流泪。
到家的第二天,英子爹就走了,英子开始一个人生活,以前的时候,还有娘,现在,什么都没有了。过了一个月,英子爹又回来了,跟在爹身后的还有一个约摸20多岁的年轻女人,怀里抱着呀呀学语的婴儿,只一眼,英子便看清了爹的意图,她拒绝了爹让英子叫娘的行为,推开爹跑了。英子跑着,羊肠小道旁的小白杨一棵一棵的往后退,英子穿过一片油菜地,倘过一条浅浅的小河,来到娘的坟前,只一个月,坟上就长出了草,坟旁一棵常青树上满是灰尘,一副焉了吧唧的样子。英子往山下望去,巴掌大的村子一览无余,可这巴掌大的村子竟没有英子的容身之地。家里已经被那个陌生女人占领了,可怜的英子能去哪儿,哪儿又能要她呢。天黑了,残缺的月亮挂在树上,年轻女子抱着孩子走来走去,走来走去,嘴里念叨着:“去哪了,她一八岁的孩子能去哪,真让人急死了。”正想着,木门被“砰”一声踹开,门外正是英子,年轻女人上前一步,讯问的话还未出口,却被英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,英子转身进了里屋,把娘的遗像拿了出来,摆在桌上。黑白照片中的女人笑容甜美,可甜美的有些凄凉,英子爹见状,嘴里骂着脏话抬起胳膊,却被年轻女人拦下,英子爹张了张嘴,又闭上。
第二天,阳光明媚,年轻女人起了个大早,做饭洗衣扫院子,像只转起来停不下的陀螺。英子起床,见桌上的热菜热汤,心像被什么击中,是有多久,回到家中没有热乎乎的饭在等着自己,是有多久,没有人为自己洗过衣服,是有多久,没有跟在爸妈身后逛下集市。娘多年卧病在床,这些活从来都是英子干,可谁曾想过,她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。这一天,英子心情格外好,抢食吃的小鸡多可爱,门口的栀子花多香,太阳多温暖,路口的张阿婆多和蔼,英子觉得,这个女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。
日子久了,英子理所应当的接受着女人对她的好,直到有一天……
平静的生活又起涟漪。这一天,熟睡的英子被一股热浪惊醒,睁眼一看,不禁吓出一身冷汗,眼前成了一片火海,熊熊大火欲把整个房子都吞噬掉。热浪一阵又一阵,不时有烧烂的木头砖瓦掉下,眼见整个房子都要倒下,大火里冲出一个人影,那人影披着条棉被,弯着腰,向英子靠近。看清了,看清了,那正是年轻女人!年轻女人来救英子了,她拉过英子,将棉被披在英子身上向门外推去,就在英子刚踏出门槛时,房梁砸了下来,年轻女人就这样永远的,永远的被埋在了房子下。英子终于醒悟了,也许这些天的相处,早就将英子对女人的厌恶变成了依赖,依赖她的温柔,依赖她的轻言关心,依赖干净衣服有她身上的清香,依赖被人疼爱。
“娘!”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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